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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淡如:从窗户到门的距离

http://www.psy8.cn2013-07-10 16:42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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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者已矣,生者何堪。纵然谁都明白,在世为人,生死无常。

这是一本为生者写的书。骤然失去亲人或挚爱,已是椎少之痛,但自杀者亲属的感受更加复杂、罪恶感更加深重、遗憾更是刻苦铭心,有些人花了一辈子时间把自己的难言之苦压抑在看不见阳光的深处,有些家族刻意埋藏对自杀者的所有记忆,有些人则追随着自杀者的脚步,一阶一阶踏入没有光的所在。

自杀问题已经受到社会或当局相当的关切(但是,未必是正确的关切),然而自杀者亲人的创伤却罕被过问。我们总以为,时间会冲淡一切。

以我的亲身经验与切身观察,时间却未必会冲淡一切:没有被正面面对的负面情绪,常会自行寻找出路,以其他的方式浮现枱面。即使愿意以理性的态度面对,也需要相当的时间才能从惊吓、自责、愤怒、失落、失眠、忧郁与身心失调中渐渐回复。

可以这么说:生命中的一扇窗关闭时,总有另一扇门打开——但中间的走廊,真是他妈的长得受不了。

我,自认为生命力强韧的人,花了足足六年的时间,才有足够的力量走出来。六年来,我一直在尝试解放自己的负面情绪。

在小弟去世六年后的某一个晚上,我一如往常地坐在计算机面前写作,感觉到有一种能量疾疾推开内心中那一扇沈重的大门,那一扇平日难以开启的门,变得像羽毛般轻柔,有一种声音急于倾吐,在多年的结结巴巴之后。

我想,该是痊愈的时候了,不但我必须为自己的伤口贴上最后一帖药,也该有一些药方帮助那些还在流血的心。

我把我的心路历程写成了《昨日历历,晴天悠悠》,出版不久,我收到许多忧郁症患者传来的心声、想不开的失恋者恍然大悟的感谢,以及受害家属心情激荡的故事——一大部分语带感谢,表示他们可以稍稍对苦痛释怀:然而,负作用力仍然强大,来自我母亲的家族。

追溯家族史,我的小弟并非三代中第一个自杀的人。我的外祖母也是自杀身亡的……。

精神医学专家们在探讨自杀时,已发现忧郁症是最大教唆者,而家族遗传机率超过百分之三十:在《难以承受的告别》这本书中也指出,遗族自杀的机率比一般人高百分之八十到三百。大约有三分之一的自杀者家庭,往后那几代至少又有一个人自杀……。

我的父亲首先接到了某一位舅舅满口三字经的辱骂电话,他似乎是藉着惯常的酗酒装疯发泄不满。我的父亲向来支持我,他对于不可理喻的姻亲发了火,警告他不要再打来,挂掉电话(我从小知道,这位亲戚不是坏人,却是一个精神性格不太稳定、很难有固定工作、常常让自己的兄弟姊妹收烂摊子的人)。过不了多久,许多报社都收到一封电子信,上头指责我在书中所说有关外祖母自杀的事实是“满口胡言”,是“为了成名,不择手段”,还诬赖我诋毁自己的母亲,并声称他讨伐我是我母亲、所有舅舅都知道的事情。(后来几位舅舅和母亲都极力否认知情。)

他识字不多,电子信函是另一位舅舅的儿子帮忙发的,这位表弟与我多年来只有数面之缘,彼此并不了解。我想,原生家庭状况不稳定的他,也许只想隔岸观火。

他必然不知道,这位舅舅打从我念大学时就曾来向我借钱,我没有同意。

我不是个擅长说谎的人。我和母亲之间的感情从来未曾情同姊妹,确是事实。我不是个听话的小孩:永远有自己的主张,成长过程中四面楚歌的情况常常发生。至今,也还是“顺”得不多。但“孝”心未曾缺席,只要她快乐,我无不支持。我生平最恨诬赖,“凡是我没做的,千万别栽赃在我头上”是我始终没改的牛脾气,因而在第一位记者提出采访要求时,我立刻出面了。

记者已经去拜访了那位舅舅。他最主要的愤怒来自于我在书中指出外祖母是自杀的事实(当然,在我记忆中,我没有见过她的面,她自杀的事实是我小时候到外公家时偷听来的),他认为母亲自杀是三十多年前的事了,大家隐藏得这么好,外人都不知道,我忽然在书中提起,使“家族蒙羞”。

“你说她讲的不是事实,那事实是什么呢?”记者这么问。

“这……是一个祕密。”

“可是你如果不把祕密说出来,就没办法证明她说的不是事实。”

最后,他还是说,那是个不能说的祕密。记者问不出所以然来,她无奈地告诉我:我最大的罪状,就是把祕密公诸于世,让我的上一代在记忆中再痛苦一次。缄默已久的悲伤变成上一代沈重的担子。

他至今还认为母亲自杀是自己的耻辱。这不能怪他,人们对于自杀者遗族的态度常常充满谴责,那种不经意的严苛质问也曾使我痛苦难当。

六年,我已克服这样的负面情绪:他还在其中旋转,三十多年过了,窗子关了,门却还没找到,他还在恐惧、羞耻、焦虑和愤怒中,任谁也没办法碰触这个地雷。

我听到有关外祖母自杀的街坊耳语,大意是:她玩四色牌输了一百元,外祖父骂她,她将农药一饮而尽。

听说这位舅舅找麻烦之后,我的几位表哥则来电,愿意和我一起开记者会,他们说,真相是:她因赌博输了五万元,被外祖父骂,由一位从小送出去当童养媳的女儿拿出钱来为她还债,但这笔钱却给一个儿子花掉了。她默默地选择了自杀。

我很感谢表哥们的支援,但也说明:不必小题大作,我的家族只是满山芒草花中的一株、台湾岛上百万个平凡家族之一,何必陪着媒体喧闹呢?我只是想藉着现身说法,多让几个人看见他们可以打开的门。表哥们也是受害者——他们多半事业有成,却因母亲和舅舅们的金钱纠葛而为上一代负债。上一代在母亲去世后紧密结合成一个“对抗外侮”的家族,很重视彼此之间的照应关系,然而精神上的共生常变成经济上的寄生,过度的依赖与牵扯却使下一代负担了不该负的责任。

真相并不是最重要的,真相也可能只是表相。

自杀就是自杀,没有凶手害死他。自杀者花一辈子追索原因或凶手,只是让自己困在没有路的迷宫里。《难以承受的告别》一书说得很清楚:自杀者显然并未看重亲友到某个地步、认为值得为他们继续活下去。

逝者已矣,我们不必成为终极受害者。

不必成为终极受害者,但自杀者遗族也没法像“一般人”一样马上得出正面意义。我记得当初我在找回小弟分散各处的摄影作品时,最后一位把他的幻灯片还我的某个台大保育社学妹,写了一封信给我:她说她和小弟见过面,我的小弟没有那么忧郁,她还记得某年夏天去参加暑期活动,小弟在当辅导员,眼神明亮,一直在笑。她说我得了解小弟的自杀是灵魂的自由展翅飞翔,他仍留给她美好的印象,使他们一群朋友更感觉友谊可贵,更紧密相连,她不喜欢我悲伤沈郁的描述,希望我心胸更开阔……。

看样子,她觉得我应该阐扬小弟自杀的美学理念。

她可能以为自己很豁达。然而,她说的话,是将自杀美化,对自杀者遗族却是十足风凉话,完全不知路有冻死骨。

我简单地回了信给她,谢谢她物归原主,却也义正辞严地告诉她:对于深爱自杀者的人:我的家人、他的女友,他的离去是我们巨大的伤痛,我没有办法像妳一样轻描淡写地归纳出正面意义来。小弟的去世,是一个既成事实,也仍是我终生的遗憾,也许我不得不从黑暗中摸索亮光,但它绝非只是一个肤浅的正面启示。

伤痛的深浅在于:我们非常非常爱他。他不只是我们生命中的过客,也不是一个只有数面之缘的朋友。

但愿所有的安慰者,不要轻忽遗族受伤的心,和他们表达意见的权利。

走廊真的很长,就像这本书中所说,我走过从大吃一惊、否认事实、追索原因、“如果早知道……”、自责、怨天尤人、愤怒……各种阶段。

身为自杀者的亲友,我知道,每一个在遭遇如此苦痛的人,都需要一个指南针。不只是自杀,在亲友不声不响地意外过世时,人们也都像浑沌之水中瞎了眼的泥鳅,只能无助地钻动。

是的,悲伤未曾说出,就是最沈重的担子。

选择面对问题,总能找到那扇门。伤痕也许会留下永远的疤,但不必继续流脓恶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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