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惧的老谋子越来越深地躲进他的壳里，超生门之后的沉默，既是出于性格，也是出于底气。

在张艺谋涉嫌超生一事被曝光后，调查一直无新进展，他本人在半年多时间里也从未有过正式回应，如此态度引发外界争议不断。近日，自称是张艺谋“大舅子”的人在微博上发声，再次将张艺谋推上了风口浪尖，在巨大的舆论压力和“找人行动”下，张艺谋终于有了动静，并已正式接受调查。网友大呼：张艺谋，可找着您了！

还有什么比这更能象征特权的傲慢呢？

一年以前的那个冬天，一个叫何珺的小演员一把撕开了张艺谋曾经遮掩得密不透风的私生活，这显然是来自深喉的爆料，因为她贴出的是一张清秀的无锡女子身份证照，资料提供者显然是张核心生活圈里的人。一条微博就此地把火引到了张艺谋的身上：一个政协委员是否有资格末婚生育多名子女？

从此，老谋子的超生门事件发酵，传说中老谋子的子女张一男、张一丁、张一娇与陈婷的照片与视频不断地见诸于报端，十一月，南方某报刊旧事重提，不但提供了老谋子与陈婷共游太湖的照片，更提到老谋子在除陈婷之外还与另外两名女子分别育有非婚生子女三人，对于这些女子，每多生一个张就奖励一千万——此时，老谋子的私生活已经以一种近乎土耳其后宫的荒淫方式呈现在人们面前。而让人民群众想象再度升级的是北京、江苏两地计生委的沉默和不作为，老谋子的超生门事件因为当事人与涉事机构默契的沉默而建构出一个颇具具中国特色的诡谲场面，就好像一个人朝湖里扔了一块石头，但这石既没有落下也没有声响，它消失不见了。

还有什么比这更能象征特权的傲慢呢？一个名人遇到名誉危机而选择闭口不提，无非是因为身后有一张无形的保护伞，如果没有深不可测的背景，怎么可能让媒体的追问变成一个空洞的呼号？于是乎，特权护航下的老谋子成为人们口诛笔伐投掷砖头的对象。与此同时，精英们关于老谋子超生享受的是人权而不是特权的说法也不胫而走，成了此事更为深层次的讨论，连岳就称“超生”不是特权，是维护自己的基本人权。“搞不懂这点的人，就会是举报尚未被纳粹抓捕的犹太人，因为希特勒的法律规定他们必须呆在集中营，逃走的犹太人都在享受“特权”。”

究竟老谋子享受的是应该被举报的被愤恨的特权还是应该被允许被支持的人权呢？为什么他又采取了让人无法想象的沉默不语的方式呢？这就有必要了解一下老谋子这个人。

他看上去八面玲珑，实际上四面楚歌

老谋子这个人，是一个非常复杂的人，复杂到只有我们这个特殊的时代特殊的国家才会有。在这许多年里，妖魔化老谋子和谄媚老谋子的文字里，我个人认为老谋子的文学策划周晓枫对他的评价最为中肯，她说：“老谋子身上充满矛盾，并由此汇聚成一种奇怪而强大的张力。说他能心里特别盛事的评价者，未必了解，老谋子其实是依靠对称的超负荷来完成他的平衡。”

在《老谋子的作业》这本书里，人们知道了老谋子的过去，他是个反革命家庭的子女，也因此，他对于世界总有一种别别扭扭的躲闪。在采访中，老谋子总爱提到的一件事，他年轻时爱画画，没有受过什么正规的美术训练，但是大字报、大专栏、美术字他都会弄。“之所以学得特别快，是因为恐惧”，由于自己出身不好，当不上红卫兵，怕被边缘化，于是有意识地练字，画毛主席像，画得特别大、特别鲜艳，然后自己躲在后面听别人的评价，“我学会迅速让自己工具化”，他说。

周晓枫说“老谋子有逆来顺受的处世习惯：一方面，是年少受挫形成的自我保护心理；另一方面，也是出于懒惰，他怕惹起更大的麻烦处理起来更麻烦，索性能凑合就凑合。老谋子难以克服自身的迁就和逆来顺受，正是为了反抗这种他自己并不喜欢的顺从。”显然，作为高知女性，周晓枫并无讨好老谋子的必要，而是老谋子确实有某种魅力，他身上的某种执着、坚定、隐忍以及对事业的狂热赢得了高知女性的欣赏，但如果用“逆来顺受”来形容老谋子又实在过于悲情，如果他真的“逆来顺受”，他就不会在风化末开的八十年代悍然与巩俐展开那场婚外恋，他甚至可以为此避走香港几年也在所不惜。在他身上，西北汉子的血性与中原儒家的坚忍同时并存着，与此相比，周晓枫的另一个论断显然更切合老谋子的实际个性：“他有天才的灵感，也有许多平庸时刻。他主意多，想法上天入地，但同时深受传统束缚而守旧。他出入豪华场面，看起来结交甚广，骨子里却缺乏寒暄的基本技能。他讨厌外在干扰，喜欢自由随性，可又经常勉强和为难自己。尽管风光，但他常常面对难与人言的困境——看上去八面玲珑，实际四面楚歌。”

从张伟平与之分手老谋子节节败退的现状来看，老谋子这些年“四面楚歌”的情况一直没有改善，“他没有固定班底，最核心的就那么一两个人，团队都是剧组成立的时候组建的，副导演都是临时招的。”一位多年采访老谋子的京城记者如是说。而听到老谋子生一个孩子奖励一千万这个说法时，一位十分熟悉老谋子的友人大笑起来，“他这些年帐户上总共有没有一千万啊我不知道，但现在你要他拿一千万出来他肯定没有，他没钱！”

他对周围充满了恐惧和不信任感

老谋子没有我们想象中有钱，但谁也无法否认他也并不穷，老谋子养不起三宫六院，但谁也不能否认他的女人缘好，自从与肖华分手与巩俐告别之后，他的私生活就一直呈扑朔迷离状态。老谋子没有我们想象中的会来事，但同样也不至于四处交恶，作为一个很早就出大名的人，他只是习惯了对周围的一切保持着警惕与距离，而情绪控制不住的时候，他也会当众发表看法，“如果这只是我的一部电影，就是大家把我骂死，我也不会反驳，因为我本来就是在骂声中成长的，但使我感到丢人的是，在那么多中国电影精英和几百海外媒体面前……那种不屑，那种要灭你、要砸你、要收拾你、要踩你、要臭你的敌意，只一瞥就够了。”

作为一个敏感的艺术家，他只一瞥便瞥见了人群的恶意，而和大部分的获得巨大声名的名人一样，他们都对周围的世界充满了恐惧和不信任感，看上去仗义的老朋友可以背后捅他一刀子，合作十几年的朋友结果也是因财失义，这世界上并无可以信任的人，替他撰写过自传的作家说：“作为普通人，我们很难理解那种经历过风口浪尖上生活的名人对于世界的恐惧。”这种恐惧导致了老谋子持续的沉默，近十年以来，媒体基本已经约不到老谋子的专访，更别提与他直接对话，这些年老谋子的助理庞小姐说得最多的一句话是“导演没有回应”。

他的沉默既出于性格，也是出于底气

恐惧的老谋子越来越深地躲进他的壳里，超生门之后的沉默，既是出于性格，也是出于底气。事实上，他也确实不必为此说什么，如果真有那些女人的存在，一个也好，三个也罢，男单身女末婚，你情我愿生孩子，交得起罚款就行，至于陈婷，传说中她早已在老搭档张伟平的凶猛报复前火速成为张妻，如果此时妻子的身份再火速变为外籍，别说三个，哪怕生十个又有何问题？应该说，从法理上老谋子已堵住了一切可能出事的漏洞，当然他在人情上无法自圆其说，所以最好的方法就是不要说话，拖，拖到最后不了了之。

他显然也得到某些默许，但这离特权还稍微有一点远，如果说他真的有特权，他也只是利用这特权为自己多生了几个孩子，这说不上有多么离谱，正如精英们所说想多生几个孩子是天赋人权，只能说老谋子果然是个与时俱进心思缜密的成功男人，他的情感经历无疑折射出这些年中国男人的感情观的变迁，从患难相交的革命伴侣，到激情燃烧的婚外恋，与巩俐分手后他生命中的女主角变成清纯的少女，这是他个人的爱好。在这个激烈变革的时代里，老谋子这样掌握了巨大资源的男人们终于找到了最适合他们利益以及最符合他们本性的方式，那就是和年轻纯情的女人们在你情我愿的情况下繁衍子孙，他用他的小心谨慎细心周旋下实现了自己的基本人权，至于别人的人权，他顾不上，他也没打算顾，“我知道自己是怎么走过来的，多少次头发丝儿细的可能性抓住了才有了今天。”

老谋子不是个坏人，往最狠里说，他就是那种最普通的胆小怕事的中国男人中的一个，“接受是我最大的哲学。”——这也许就是在特权的光环下老谋子的真相，那阴差阳错造成的巨大声名里，他选择做一只沉默而坚挺的老龟，凭尔东南西北风，我且过我的小日子，在那些谁也说清的灰色地带里，为自己静悄悄地筑了一个多子多福的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