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行为心理学──机能

心理学对于构造心理学的批评只是一种补充。到了行为心理学，所有的改革乃可称是根本的。行为心理学非但不承认有什么心的存在，并且不承认意识是心理学的对象。心理学的对象，照行为派学者看来，应该是生物体的行为动作。一般人以为行为主义者连意识的存在也不承认，这却是一个误解。行为主义者明明说行为心理学者可以不答理意识，像物理学者可以不答理意识一样。这句话的意义颇为重要。能懂得这句话才能懂得行为主义者的立足点。行为心理学者反对旧式的心理学，有两个主要理由：第一，旧式心理学所研究的心乃是不可捉摸的东西，或竟是不知是什么的一个东西。就是意识也完全属于主观，一个人的意识没有第二个人能观察得到。所以按旧式心理学那样做去，心理学永远不能成为实证的科学。第二，旧式心理学所能及的范围太狭。旧式心理学所研究的以意识现象为主，故所用的方法以内省法为主。所用的外观法是一种补助，其所得的结果也是间接的。但行为主义者要问，这种研究法如何能应用于儿童心理学、动物心理学和变态心理学呢？旧式心理学者说，我们可以从种种方面用类推的方法去推测小孩及动物的意识经验。但这种推测的结果如何能靠得住，却很是一个问题。行为心理学者因为要改革旧式心理学这两大缺点，所以首先要抛弃心和意识的观念，其次是摒除内省法。

行为心理学是发源于动物行为学及动物心理学的。所以行为主义者说，行为心理学是从动物行为的研究演进而来，又说我们研究心理学时把人完全当做一种动物。动物的行为，照行为主义者看来，都是动物适应环境的动作。环境中有何变化，处此环境的生物体乃有行为，环境中的变化是刺激。行为心理学的两个大问题是：何种刺激能引起何种反应？何种反应能用何种刺激去引起？行为心理学者所要做到的目的是行为的预期（这个刺激能引起什么反应）和行为的控制（某种反应能用什么刺激去引起）。所谓刺激是指种种物理的势力，如光及声和电及化学的物质等。复杂的刺激，分析起来，都不过是物理或化学的。所谓反应是指运动器官（筋肉）或分泌器官（腺体）因刺激而起的变化。最简单的反应是反射。照行为主义者讲来，人类无论如何复杂的行为也都是由简单的反射组合而成。一段的行为或动作，分析起来不过是一串的反射。许多反射如何能组合一串而成为一段的行为，这也是行为心理学的一个问题。外界的刺激是可以控制安排的，生物体的反应动作是可以直接观察或可以用方法查验的。行为主义者第一要使他所研究的对象一无躲闪。

行为主义者的主要论题不外这样几个：刺激的性质和种类和生物体接受刺激的器官，反应的性质和种类和反应的器官，反应的改变和养成，反应的效果如何因当时环境的情况而受影响。旧式心理学所讨论的题目只有本能习惯及情绪能在行为主义者的著作中找到。行为主义者讨论情绪，因为情绪是包含分泌器官作用的反应。本能是天然的反应，习惯是造成的反应。此外，旧式心理学中千篇一律的标题，如感觉、知觉、注意、意象、意志等等，行为主义者一概不谈。这样的改革也算是惊人的了！无论所有的价值如何，行为主义的产生是心理学上一件极可注意的事实。行为主义者对于旧式心理学的弱点是看得很清楚的。

行为主义者从生理学的观点去寻求方法解决心理学上的问题。但行为主义者的活动范围和行为心理学的价值也未免为这种观点所限。行为主义者把生理学上的观念应用到心理学上来，实在有很不适合的地方。譬如行为主义者所谓刺激和生理学上所谓刺激是同样的意义，都是指种种物理的力和化学的物质。所以行为主义者所讲的刺激的种类是很有限的，最普通的是光和声。但这种观念在心理学上极不适用。我们如平心观察，着眼于人类所有最重要的心理现象，我们就可觉察到引起心理作用的对方很少纯粹是生理学上的所谓刺激。譬如，一节音乐或一枝花，我们很难说它是和寻常生理学上所谓刺激没有什么分别。又“心理学研究行为”这个观念也未免太狭。心理学固然要研究行为主义者的所谓行为，但心理学的对象不仅是这种行为。行为自身的研究也并不是心理学最重要的部分。譬如，有两个动物，一向甲方走去，一向乙方走去。心理学所要问的是何以向甲向乙。至于如何走法──或步行，或飞，或游泳──在心理学却不是主要的问题。又譬如，小孩的学步是一种学习的行为，行为主义者应该研究。但照我们现在看来，这种行为的研究是和心理学很少关系的。总之，行为心理学的弱点在囿于生理学的偏见，未曾认识到心理学自己的领土和所有特殊的问题。固然，我们知道各种科学之间并没有绝然的界限，但也并非没有界限。否则就没有区分的必要了。行为主义的贡献不在建设而在破坏，把希腊哲学以来种种陈旧破碎的观念都加以铲除，使人得到一个极大的思想上的解放和兴奋。